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普遍规律
1979年,巴列维王朝被伊朗人抛弃。伊朗人放弃了让女儿穿迷你裙的自由。但是在二十几年时间中,他们获得了相对公平的福利政策,能在石油美元中得到基本生活保障,德黑兰之外的城市也开始获得投资。对他们来说,霍梅尼也许很糟糕,但是至少不会比巴列维更糟糕。可以说,霍梅尼的权威,很大程度上来自巴列维王朝的折腾。
霍梅尼返回伊朗
巴列维和霍梅尼联手制造宗教化社会的合法性,这并不是伊朗的特例。很多伊斯兰国家的现代化过程被很小的利益集团主导,结果现代化的福利只存在于远景规划,贫富差距和社会动荡的成本却立刻被推到了普通人面前。城市的世俗化现代化生活越耀眼,未来的宗教回潮就越猛烈。
从凯末尔到埃尔多安
比如说,凯末尔在一战后主导了土耳其的世俗化,但是由于西部沿海地区工业化和腹地农业社会的冲突,凯末尔死后12年,反世俗化政党就上台。之后几十年,世俗化力量都只能依靠兵变才能执政。现任总统埃尔多安过去反复被军政府抓捕、取缔,党名都改了好几次,最后还是成功碾碎军政府,实现了政教一体化。
与之类似的还有叙利亚,巴沙尔家族在倡导世俗化的同时,自身却依赖阿拉维部族搞军事统治,让全国人民都看到了统治集团的腐败和封闭,连isis相比都不算太差,结果就是国家持续动荡。
总之,现代化应该是一场全社会参与,全社会受益的运动。忽视社会运动的阶级基础,只关注少数统治集团倡导的“世俗化”,这在落后国家既不能给大多数人带来福利,也不能给自身提供动力,往往还会促成宗教势力的“逆生长”。当下的伊朗、阿富汗、叙利亚当然不是社会样板,但如果因此赞美之前所谓的“世俗化”社会,那等于期待更猛烈的宗教社会复兴。
原题《世俗化忘了阶级 宗教化就是必然 ——巴列维时代的伊朗不值得赞美》
最近一段时间,关于伊朗和阿富汗过去如何世俗化,如何先进的论述相当不少。在这些文章里面,伊朗是这样的:
是这样的:
很多人感叹,伊朗女性用自己的革命和奋斗,剥夺了孩子穿迷你裙的自由。然而,老照片里的短裙和现代化生活真的能代表巴列维时代的伊朗么?
巴列维的美丽新世界
必须承认,借助战后的第一波石油开发,巴列维国王的确有一套现代化方案, 1963年开始的“白色革命”包含十二项改革计划。
1.废除佃农制,凡是大地主占有的土地,均应重新分配给农民所有。
2.全部森林属于国家所有。
3.将所有政府经营的工业企业出售给合作社和个人。
4.这些出售的企业所获利润,应由劳资双方分享。
5.修改选举法,准备实行普选,特别是妇女都要参加普选。
6.要建立一支知识分子大军,凡是应服兵役的高级中学毕业生,均可担任教师。
7.要建立一支由各科医生所组成的卫生工作者大军,到农村去进行免费医疗工作。
8.要建立一支促进农业发展的大军。
9.在所有的农村,都要建立公正的法庭。
10.全部水利资源属国家所有。
11.制定全国性城乡建设的规划。
12.改组所有政府机关,行政权力下放,并全面改进国民教育。
看上去非常美好是吧?成果也非常显著:
1962年伊朗全国只有6000台拖拉机,到1977年达到了53000台,农业基本实现机械化,1961年化肥使用量3.2万吨,1977年达到了68万吨,粮食产量从444万吨增加到了641万吨。工业年增长率15%,煤炭产量从29万吨增长到90万吨,钢铁产量从3万吨增加到28万吨,水泥产量从140万吨增加到430万吨,汽车产量从7000辆增加到11万辆,发电量从5亿度增加到155亿度,企业固定资产从1510亿里亚尔增加到了10750亿里亚尔。国民生产总值从104亿美元增加到了510亿美元。
这看着是一个欣欣向荣的国家,一切都那么美好:
1956年,伊朗总人口1900万,而城市人口只有600万,到1976年人口增长到了3370万,城市人口增加到了1590万,20年时间,几乎增加了1000万人口,1967年到1976年平均每年进城33万农民。人口超过5万人的城市,从29个增加到45个,62%的城市人口生活在19个超10万人的大城市。
一场巴列维时代的婚礼
照片里面美好的场景似乎在走近每一个伊朗人。
然后,霍梅尼一声大喊,巴列维的美丽新世界就没了 (°ー°〃),难道霍梅尼真有天赐神力?
少数服从多数
不是霍梅尼战胜了巴列维,而是整个伊朗战胜了一部分德黑兰。无论是前面列举的现代化数据,还是前面的短裙照片,在巴列维时代,都很难在首都之外体会到。德黑兰只有全国15%的人口,却占有了全国一半以上的医生。1977年,霍梅尼夺权之前两年,乡村地区婴儿死亡率达到了千分之120,也就是八个婴儿要死掉一个。在德黑兰平均每10个人拥有一部汽车,而在其他地区平均90个人才有一部汽车。1971年农村消费还占总消费的1/3,到了1978年就只剩下19%了。在底层看来,经济增长并不意味着富裕和自由。
抛开城乡差异不论,城市贫民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。最穷的17%人口只占有1%的收入,一半的德黑兰市民挤在50处棚户区,我猜他们也不是很在乎穿超短裙和看进口电影的权利。所以,典型的巴列维时代伊朗并不是那些些露大腿的有闲阶级美女,而是下面这种生活在现代化生活边缘的青年。
德黑兰棚户区七十年代照片
霍梅尼是保守宗教领袖不假,但从传播学来说,他更是电子传播时代的新媒体人物。他通过无线广播,对伊朗的每个贫困乡村揭示社会矛盾,抛出宗教宣传。而巴列维虽然推行现代和和世俗化,但社会基础只在德黑兰的部分街区,输给霍梅尼不冤枉。
演讲中的霍梅尼
伊朗在巴列维时代的经济增长,并未体现于各经济部门均衡地提高效率,而是强烈依赖石油产量增长,以及油价攀升带来额外利润,这些收入大多集中在伊朗中央政府,也就是巴列维王室手里,再从王室手里流向社会。
巴列维本人可能有也考虑过向全民输送一些利益,但是巴列维王朝并不是一个伊朗本土王朝,而是1925年雇佣军兵变推出来的哥萨克军阀,力量集中在德黑兰附近,核心统治集团很小,不得不向各层官僚体系分肥,所以大多数伊朗人并未体会到福利明显提升。那些穿西式服装,使用现代化消费品还能拍照留念的人群,在大多数伊朗人看来是社会矛盾的体现和物价上涨的原因,而不是社会进步的希望。
不折腾不会死
如果说暴增的财富带来的只是社会冲击,因此激发的不靠谱经济计划就是巴列维自己作死了。和,1973年10月份第四次中东战争爆发后,欧佩克决定把原油价格从3.011美元增加到5.119美元,12月再大幅度提升到11.651美元,世界石油危机爆发,而伊朗的石油收入随之暴涨。1972到1973财年,石油收入只有28亿美元,1973/74财年增长到46亿美元,1974/75财年暴涨到178亿美元,财政收入从73/74财年的68亿美元增长到74/75财年的206亿美元。73/74财年赤字还有3亿美元,74/75财年开支虽然翻了一倍多,盈余37亿美元——70年代中国著名的“四三计划”技术引进方案只有43亿美元。
天降横财之下,巴列维要求扩大投资,大干快上,20年内建成世界第五大工业大国。财政官员脑子还比较清楚,知道石油收入不可能无限制扩张,所以最初的计划只是要求投资增加141%达到37300亿里亚尔。巴列维雄才大略,大笔一挥变成了46980亿里亚尔,规划了25%的经济增长率。同时期伊朗还从美国买了最高档的f-14战斗机和基德级驱逐舰——不光要做世界第五大工业大国,还要做世界前五的军事强国。
最后被台湾捡了便宜的基德级驱逐舰
但是伊朗根本不具备如此大规模建设的条件,仅仅是因为港口卸载缓慢,就让伊朗在1974/75年度为货船滞期赔付了10亿美元罚金。更可怕的是,因为规模过大,这些企业都变成了半拉子工程,消耗了巨额资金,给经济带来好处的时间点却不断向后推。
所以,伊朗落实计划的的第一年财政赤字203亿里亚尔,第二年暴增到2497亿,之后稳定在千亿以上。同时,1970年到1974年,物价指数从100上升到126,1975年飙升到160,1976年飙升到190。1977年的通胀率达到了60%。同时,后由于投资摊子太大,很多项目临时下马,造成失业率从1974年的1%飙升到1977年的9%。高失业和高通胀并存,经济问题和腐败叠加, “现代化”对这一代伊朗人来说不算什么好消息。
更何况巴列维王朝时刻不忘用行动提醒大家,社会矛盾的根子在顶层。
巴列维与法拉赫皇后
巴列维第三任妻子法拉赫皇后,加冕皇冠有1469颗钻石,36块绿宝石,105串珍珠和36粒美玉,穷奢极欲,比英国女王还阔气。这还不说英国女王的王冠是反复利用的老古董,不像法拉赫直接定做的一次性用品。1971年巴列维为了掩饰自己的血统来自哥萨克雇佣兵,搞了个莫名其妙的波斯帝国建国2500周年大庆典,花了两亿美元(相当于现在80亿美元以上),举行史上最大狂欢盛会,为此专门从巴黎马克西姆餐厅调了165名厨师烹制各种豪华法式大餐。这些新闻和德黑兰的“现代化”生活一起,把伊朗人推向正视社会矛盾的霍梅尼。
普遍规律
1979年,巴列维王朝被伊朗人抛弃。伊朗人放弃了让女儿穿迷你裙的自由。但是在二十几年时间中,他们获得了相对公平的福利政策,能在石油美元中得到基本生活保障,德黑兰之外的城市也开始获得投资。对他们来说,霍梅尼也许很糟糕,但是至少不会比巴列维更糟糕。可以说,霍梅尼的权威,很大程度上来自巴列维王朝的折腾。
霍梅尼返回伊朗
巴列维和霍梅尼联手制造宗教化社会的合法性,这并不是伊朗的特例。很多伊斯兰国家的现代化过程被很小的利益集团主导,结果现代化的福利只存在于远景规划,贫富差距和社会动荡的成本却立刻被推到了普通人面前。城市的世俗化现代化生活越耀眼,未来的宗教回潮就越猛烈。
从凯末尔到埃尔多安
比如说,凯末尔在一战后主导了土耳其的世俗化,但是由于西部沿海地区工业化和腹地农业社会的冲突,凯末尔死后12年,反世俗化政党就上台。之后几十年,世俗化力量都只能依靠兵变才能执政。现任总统埃尔多安过去反复被军政府抓捕、取缔,党名都改了好几次,最后还是成功碾碎军政府,实现了政教一体化。
与之类似的还有叙利亚,巴沙尔家族在倡导世俗化的同时,自身却依赖阿拉维部族搞军事统治,让全国人民都看到了统治集团的腐败和封闭,连isis相比都不算太差,结果就是国家持续动荡。
总之,现代化应该是一场全社会参与,全社会受益的运动。忽视社会运动的阶级基础,只关注少数统治集团倡导的“世俗化”,这在落后国家既不能给大多数人带来福利,也不能给自身提供动力,往往还会促成宗教势力的“逆生长”。当下的伊朗、阿富汗、叙利亚当然不是社会样板,但如果因此赞美之前所谓的“世俗化”社会,那等于期待更猛烈的宗教社会复兴。
原题《世俗化忘了阶级 宗教化就是必然 ——巴列维时代的伊朗不值得赞美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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