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另一支在野的伊斯兰党,也取得了30%马来人选票。换言之,依然有高达70%的马来选民并不支持新政府。如果巫统和伊斯兰党在族群和宗教议题上联手,必会为希盟的政府带来颇大困扰,因此新政府在选后的施政,仍要顾及马来民族主义者的诉求与感受,包括在土著权益、马来人特权等问题上不能走得太远,在非土著所关心的文化和教育平等议题上,则要小心翼翼处理,否则巫统和旧权贵仍有强大的反扑能力。
马来西亚成功通过民主程序完成政党轮替,新政府开局顺利,国民开始重拾对国家的信心,可以说是二次建国,重新独立。但是在威权政体长期垄断权力之下,体制崩坏、法治沉沦,新政府既要整顿体制内部的积弊,也要开展新政,平衡权力分配,重振民生经济,前路充满挑战。
(作者为马来西亚南方大学人文与社会科学院副院长)
首次政权轮替
2018年5月9日马来西亚举行全国大选,执政61年的国民阵线(国阵)失去政权,由前总理马哈蒂尔领军的反对阵营──希望联盟(希盟),以简单多数议席赢得选举,成功组建新政府。而且,令马来西亚国内外观察家意外的是,这是马来西亚建国后第一次政党轮替,通过民主选举程序顺利完成,而且政权转移的过程极为平和有序,没有引发任何社会动荡与不安。
马来西亚的政体是半威权半民主,也可以称为“竞争型威权政体”。此番成功完成政党轮替,我认为主要归因于三大因素:威权体制内部的精英分裂、由温和派主导的反对党所采取的务实策略以及军队国家化。
“竞争型威权主义”最大特征在于,虽然掌权者在制度和程序上设置了诸多限制,严重侵害民主原则,但它并非全然封闭的政体,而是保留了一定的政治竞争和社会空间。鉴于马来西亚的族群、文化、宗教等社会多元特性,政府不可能全面压制政治异议,这使得在野党有一定的政治参与空间。同时,威权政治长期垄断权力所导致的腐败和内部矛盾,必会引发周期性的派系斗争和政治不稳定。如果周期性的权力矛盾能被克服,政权就可以延续,否则政权就会瓦解。至于能否渡过这种周期性的不稳定,关键在于体制内精英的分裂程度有多严重。2015年前后时任总理纳吉布的“一马公司”丑闻曝光,巫统党内分裂再度浮现,产生周期性不稳定。而这次对当权派发动最强火力的党内批判者,是曾经掌权22年的前任总理马哈蒂尔。由于这一波权力矛盾牵连深远,派系分裂无法弥补,最终导致体制内不可挽回的分裂。
马来西亚在2018年大选实现政党轮替的最大关键,就是以马哈蒂尔为首的、从威权体制分裂出来的巫统旧权贵,愿意向反对党寻求支持,双方达成政治大和解,排除障碍,筹组新的统一战线,以抗衡国阵。
但是,反对党在选举中取得胜利是一回事,能不能顺利与和平地接管政权,又是另一回事,这攸关民主选举的结果能否得到各个利益相关者的承认。国阵意外败选,他们是否承认失败?军队是否中立?王室立场如何?马来西亚独立以来,这些宪政机制都没有受过考验。
纳吉布在选举结果大致明朗后,并没有立即承认败选,直至翌日即5月10日上午才发表谈话,但言谈中有所保留,说没有一个政党获得国会多数,要提交国家元首裁决,似乎有意拖延政权移交,或尝试争取其他党派,即使同意交出政权,也希望由马哈蒂尔以外的人选担任新总理。但马来西亚军警高层公开向巫统和王室宣示立场,尊重民意决定,承认选举结果,此举让有关方面断绝了其他杂念和想法。
开启“百日新政”
竞选时的希盟曾对选民承诺,一旦赢得大选,将在执政百日内完成七项目标,包括废除消费税、稳定油价、专注减轻人民负担、全面启动改革程序、从基层开始肃贪、成立一马公司丑闻皇家调查委员会、复兴联邦土地发展局。
新政府上台后,首先进行组阁工作,确定马哈蒂尔和旺·阿兹莎担任正副总理,并已任命了一批部长,同时还组建了国政顾问团(又译“元老精英理事会”),成员包括前财政部长达因、前国行总裁洁蒂、华人富豪郭鹤年、著名经济学家佐摩、前国油主席哈山马利肯五人,为新政府提供建议和咨询,以稳定与恢复外资的信心,避免股市的外国资金大举流失。
新政府立即启动反贪机制,针对一马公司弊案,成立特别调查团,撤销原反贪局局长等人的职务。搜查前总理纳吉布住宅,搜获大量财物,包括总数1.14亿林吉特的现金,以及不少首饰、名表和400个名牌手提袋,并传唤其到反贪局问话。新政府还要求所有正副部长和国会议员必须公开申报财产以示廉洁,这是前所未有的。
新政府也信守竞选时的承诺,宣布从6月1日起取消原纳吉布政府征收的6%消费税,并稳定油价,以减轻民众经济负担。
此外,新政府立即着手重新审查前政府已批准的大型项目,其中包括东海岸铁路计划(东铁)和新隆(新加坡-吉隆坡)高铁计划等,5月28日已宣布终止新隆高铁项目。
马哈蒂尔的开局颇为成功,他深谙政府体制运作,指挥若定、内劲深厚。他整顿了旧政权留下的人事包袱,使人们对新政府执政抱有期待;他任命华人林冠英出任财政部长,大受华人社会和华商认可;他又委托前财政部长达因主持国政顾问团,试图稳定与恢复外资的信心,皆取得一定效果。
现阶段看来,希望联盟刚取得执政地位,致力于兑现选前承诺,各党派正处在蜜月期,彼此互信尚算稳固。马哈蒂尔高龄复出,确实想在有生之年纠正他早期犯下的错误,重建国家,恢复崩坏的国家建制。
无论是政界和社会,都感受到马哈蒂尔的诚意与决心,减弱了他可能重施铁腕作风的担忧。因此,包括安瓦尔在内的新政府成员和官僚团队,都愿意支持马哈蒂尔再次执政。
最初的亢奋与感动之后
但是马哈蒂尔政府也面对几个重大挑战,深受人们关注。
首先,对希盟内部的权力分配,各党派会产生分歧。此次大选中希盟各政党所赢得国会席次并不平均,公正党和民主行动党分获47席和42席,土著团结党(土团党)和诚信党分获13席和11席,形成二大二小的态势,为未来权力争议埋下伏笔。从现阶段组阁的安排来看,马哈蒂尔并不是根据各党实力来分配阁员,而是打破常态各党均分。这造成议席最多的公正党并没有取得较多的阁员,该党主席旺·阿兹莎虽贵为副总理,但更多似是为其夫安瓦尔暖席,加上其形象和政治能力较温和,在政府事务中缺乏实质发言权。
反观马哈蒂尔的土团党,虽然在新政府中属于小党,但由于选举期间是马哈蒂尔主导了希盟的走向,加上领军告捷,大部份选举成果由土团党独享,因此新政府内该党有不成比例的权力膨胀。如果日后该党要摆脱席次不足的窘境,可能会吸纳从巫统出走的成员,进而壮大自己,以取得更大的权力份额,这将引起各党戒备。
同时,民主行动党与公正党彼此也有竞争关系,尤其在华人选区互有矛盾。当下民主行动党倾向配合马哈蒂尔,以期尽量借助马哈蒂尔之力,在新政府内卡好位置,建立阵地。不过,新政府内主要的两大角色仍是土团党与公正党,目前安瓦尔退居二线,以避开马哈蒂尔的风头,但未来安瓦尔接任总理时,新一波的权力重组将会上演。
其次,如何依照承诺由安瓦尔接任总理。希盟在选前的权力安排上几经协商,最后决定安瓦尔是下一任总理,现在人们关注安瓦尔何时接棒。虽然安瓦尔已获释出狱,但从目前情势看来,未来一至两年内,安瓦尔应不急于取代马哈蒂尔。原因有三,一是马哈蒂尔在体制内深受官僚团队、军警单位及国营机构的支持,他所受到的尊重与敬畏,远高于安瓦尔。二是安瓦尔的决策与判断,绝无马哈蒂尔的坚定与冷静,不能完全稳住选后的复杂变局。三是安瓦尔所领导的公正党,虽说是希望联盟内最大政党,但党内派系生态复杂,也是新政府内最麻烦的定时炸弹,安瓦尔若过快接掌总理,会提早将公正党内的纷争与权斗带到政府内,影响政权的平稳过渡。
再次,在政经治理上能否满足国民期望。政党轮替之后,马来西亚国民重建国族信心大增,但经过最初的亢奋与感动,在接下来必定要面对政经转型的考验,也要检讨前政府各种苛捐杂税。这些新政策将增加赤字和影响信贷评级,新政府也面对国债升高的困境,需要检讨大型工程合约,同时削减开支和严惩贪腐,如此势必面对收入减少、财政吃紧的压力。
人们通常期待新政权上任后就要有所表现,但要短期内在经济上交出成绩绝非易事,尤其旧政权正是因经济民生凋萎,才会失去政权。因此,新政权要立即巩固民意支持,多半会在政治体制改革上着手。但是在政治体制上的改革会面临右倾民族主义者的反扑,当下右倾民族主义者因突然失去权力,尚未从震撼中恢复,一旦他们重新集结,目前短暂的乐观氛围,就会遭遇阻力,不只“转型正义”未必走得下去,一旦经济上无法走出窘境,新政权的民望就会下跌,到时内部的政策矛盾与权力分歧就会浮现。
最后,败选后的巫统,何去何从,是否能重新再起?上届大选,反对党主张建立政治两线制,即由两个不同阵线轮流执政,互相监督,如今政党轮替成功实现,但两线制的愿望却基本落空。因为国阵这个14党联盟,在丧失政权后,就会树倒猢狲散,无法在败选后保持完整队型,未来国阵可能名存实亡,只留下巫统、马华公会等少数几个成员。
但即使国阵分崩离析,巫统仍是最大在野党,它在本届大选中仍保住约40%的马来人选票。巫统建党超过70年,在全国都有稳固的基层组织,在传统马来社会仍有影响力和感召力,基本掌握住超过三分之一的保守与右倾马来民族主义者支持,在国内政治上仍有重要作用。
另一支在野的伊斯兰党,也取得了30%马来人选票。换言之,依然有高达70%的马来选民并不支持新政府。如果巫统和伊斯兰党在族群和宗教议题上联手,必会为希盟的政府带来颇大困扰,因此新政府在选后的施政,仍要顾及马来民族主义者的诉求与感受,包括在土著权益、马来人特权等问题上不能走得太远,在非土著所关心的文化和教育平等议题上,则要小心翼翼处理,否则巫统和旧权贵仍有强大的反扑能力。
马来西亚成功通过民主程序完成政党轮替,新政府开局顺利,国民开始重拾对国家的信心,可以说是二次建国,重新独立。但是在威权政体长期垄断权力之下,体制崩坏、法治沉沦,新政府既要整顿体制内部的积弊,也要开展新政,平衡权力分配,重振民生经济,前路充满挑战。
(作者为马来西亚南方大学人文与社会科学院副院长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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